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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欧行散记》郑光中

发布日期:2015-01-23 08:50     点击次数:   [打印]   [关闭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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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行散记 
郑光中

 

        用当下时髦的话说,我还年轻,属于“70”后。年逾古稀尚能到地球的另一边逛一圈,扩大所谓的“国际视野”,也让人开心不已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开心,当然不在于巴黎老佛爷百货店出售的LV包包,每只比国内便宜两千多元。也不在于瑞士免税商店的手表货真价实。我的开心,在于平均每天车行35.3公里,连续15天的游程中,不仅身体吃得消,而且在精神上,似乎回到了年轻时候学习《欧洲文学史》的多梦岁月……其间,亲身经历的几件小事挥之不去,印象尤为深刻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在成都双流机场登机,经12个小时飞行后,入住阿姆斯特丹市郊的荷兰民俗村。第二天享用西式早餐毕,乘车去北海小渔村。沿途最显眼的景物,是鳞次栉比的高大风车(风力发电机)。据说,荷兰人修筑近1000多公里长的北海大堤坝,全靠这些风车提供运输和石料加工的能源。站在堤坝上眺望烟波浩淼的大海,水天相接,气势恢宏,顿感心旷神怡想高歌一曲……  

        小渔村的商店货品充足,非常热闹。除去食品,穿的用的皆来自中国,中国是名副其实的“世界工厂”。服装店试衣间侧,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士(荷兰女性全国平均身高1.78m)一边砍价,一边试穿红色羽绒服。因其身材出众吸引了游客的视线。突然,同行者中的李大姐惊呼:“啷个跟我在荷花池买的一模一样?”众人便提醒她说话小声些,再仔细看看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李大姐上前两步,在宜家边仔细观察了品牌名称,反复触摸了面料质感,多次掂了重量。转过身来告诉大家:“确实一模一样!”众人将注意力转向成交的价格(具体数目记不清了)。身材高大的女士对红色羽绒服的款式质地非常满意,她脱下外套,穿上新衣服,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商店。这时,大家根据欧元的兑换价一合计:荷兰北海小渔村女式羽绒服,跟成都荷花池的同类商品,差价仅在人民币5-6元间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晚上回到酒店,李大姐还在嘀咕:“早晓得这样,才懒得在荷花池市场挤来挤去……”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欧洲人似乎没有喝早茶的习惯,酒店也没有这样的专用设备。晨起,我找不着开水反而更想喝杯热茶。只好硬着头皮,端着装上茶叶的杯子到吧台去撞运气。  

        “Good morning!Could you please give me some water?”话毕,双手递上茶杯。  

        “Ok,no problem”服务员笑容可掬,接过茶杯转身走向里间。眨眼功夫端出一小茶盘递给我。茶叶还在杯中上下滚动,示意我连带小茶盘一并端去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我深受感动,微笑躬身说:“Thank you very much!”  

        他摇手示意说:“You’re welcome!”  

        我端着小茶杯转身走了两步,寂静中听到他说:“The Japanese,how are you?Welcome back!”心头不禁一愣,服务员误把我当成日本老头儿了。  

        于是,迅及转身对他说:“No,I’m Chinese!”  

        他觉得很失礼,连声说了几个“I’m sorry.”此刻,我不知道该怎样用英语表述,只好佯装不再计较的样子转身离去。刚迈出步子就听见他不停地说:“The Chinese,how are you? Welcome back!”  

        我的英语学得很糟糕(当时全社会推行俄语),再加上几十年不用它,哑巴英语忘得一干二净。做梦也不曾想到,年逾古稀时,英语口语居然还派上了用场。  

        试想,老外当面对你说“The Chinese are good!”你会不开心吗?  

        卢塞恩是瑞士中部地区的传统旅游胜地,卡佩尔桥是塞恩卢的精神象征。在那里,中世纪的教堂、塔楼、文艺复兴时的宫厅、宅邸、以及百年老店(星期天关门不营业)、长街、古巷满目尽是,让游人流连忘返,乐而忘归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卡佩尔桥,中国人都叫它古堡长廊桥。所谓古堡,历史上曾是一座关押囚犯的大监狱。因为四面环水,仅有一座长长的廊桥与之相连,囚犯不易逃跑。在廊桥上任何一处摄影,都可以把古堡跟四周的各种风格建筑融为一体,古今的反差极大,是摄影爱好者趋之若鹜之地。我也随着人流徐徐前行,不停地按下快门,完全忘记了身边的人和事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到了中午该进午餐的时候,无意间发现挎包里装钱的皮夹子丢了。所幸损失不大,人民币和欧元加在一起不超过五百元。饭后,一边喝咖啡一边琢磨:监狱就在眼前也遏阻不了小偷行窃;富裕如瑞士的国度,也不能完全消除偷窃犯罪。这是为什么……  

        晚上回到酒店,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。限于外语水平,只能观其影而不闻其声,宛如欣赏卓别林演出的默片。看默片非常有趣:默克尔如宽厚温和的乡间大嫂。希拉里如刻意打扮的小家碧玉,不断地以手势助说话。前者显得忧深思远,后者掩饰不住不可一世的傲气凌人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新闻还在继续播放,我已撑不住眼皮,不由自主地渐入梦乡。  

  

        塞纳河上的完美巴黎,并不拒绝沿河两岸巴黎人对世俗化生活的执着与坚守。匍匐在河岸边简陋的小书摊,就是过目不忘的另一道风景。这道风景线,早就入选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”。  

        小书摊,由成百上千个铁皮箱子组成。每个箱子长约两米左右,用铁链固定在河岸的护栏上。打开箱子稍加整理就成了书架,关上箱子就如同打烊关门。摊子无需整日守侯,也无需天天营业,一切皆随人意。有文字记载:小书摊始于法王路易十六时期,到19世纪50年代以后,河堤两岸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小书摊占据,至今有增无减,蔚为大观。  

        逛书摊,淘选各自喜爱的旧书报、杂志、邮票、明信片、老照片、老唱片等文化零碎,俨然成了巴黎市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小书摊,丰富了巴黎这座国际大都市的文化底色,增加了它的历史厚重感。更重要的是,展示了它兼容并包非常大度的文化个性。 

        塞纳河的流水在小书摊旁潺缓流淌,小书摊的身影在游客眼中光彩熠熠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卢浮宫是塞纳河畔的一颗璀璨明珠。它迄今所收藏的35000件艺术品,是全人类的精神财富。置身于绘画、雕塑的艺术品海洋,我无法细细品味,甚至连走马观花也难做到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挤到了蒙娜丽莎画框前,也不知道是怎样离开的。总之,只看见人头攒动,头顶上的相机也随之摇晃;只听见按快门的声音不绝于耳,如蚕吃桑叶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所幸,我们聘请的中文专业讲解员温女士(浙江温州人),替众人解除了“卢浮宫之厄”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温女士中等身材,面目清秀,皮肤白皙,穿一袭粉色合身的长旗袍。整个打扮,入时,但不显妖冶。举手投足非常得体,一颦一笑颇具东方女性温润闲雅、平和超脱的风韵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她说:20多年前,她以优异成绩获得卢浮宫讲解员证书,成为第一个获得该证的中国人。话到此处,嘴角泛起浅浅的微笑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温女士以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为支撑,引领众人进入艺术家的精神世界。不经意间,流露出她对西方古典艺术的认知,常有一字寓褒贬的独到而深刻的见解,极富启发性。在我看来,她是一位合格的美术史家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温州人要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殊非易事,温女士说话的语速、语调、轻声、重音、儿化、停顿以及音量掌握绝不亚于专业播音员。她的音色既明亮又纯净,有一股极强的亲和力。众人围在她身边屏息而听,不肯漏掉一个字。  

        走出卢浮宫觉得非常疲惫,同时又觉得非常兴奋。疲惫是走走停停,站了三个多小时,中间连上卫生间的时间都没有。兴奋是深切地感受到,艺术的本质是人性(人情)的具象化。艺术无论中外,从颂神到颂人,都经历了艰辛而漫长的岁月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欧洲之行,先后巧遇两位四川老乡。  

        陈女士在莱茵河小镇(波帕)开着杂货店,既当老板又兼任售货员。她注意到我们都讲四川话,便主动跟我们搭讪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她很有礼貌地问我:“老先生今年高寿?”听到乡音倍感亲切,笑道:“吃75的饭,翻过年就76了!”她拉我坐下。“75,身体还这么硬朗,真有福气!”就这样,我们开始摆龙门阵……  

        陈女士的老家在绵阳游仙区,家中兄妹五人,母亲健在,由家兄照顾。她准备后年回绵阳看望母亲和兄嫂……言谈中她毫不避讳川北农民的疾苦和村社干部的荒唐。她说:高中毕业前一学期,缴不起学费就南下广东打工……在波帕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八年。她喝了一口茶,不无自豪地说:“老先生,在外打拼20多年,至今还算不上富裕。但是,我已经被这里的人真正接纳,他们不把我当外人,要真正融入德国社会,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啊!”  

        陈女士把我当作长辈在倾诉哀肠,我被她的坦诚和朴实深深打动。导游来催促集合,只好匆匆握别。她站在店门口,目送着我们远去的背影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另一位是返程时,在阿姆斯特丹候机大厅相遇的王姓小伙子。  

        王小伙30出头,面带倦容,独自守着三个大行李箱一动不动枯坐着。他主动邀请我坐在他旁边。劈头盖脸就说:“四次转机才回家看得到妈老汉,太累了”。小伙子毫不顾忌听话人的感受,漫无边际地自我介绍:  

        老家在泸县乡下,那地方穷得很。缺吃少穿,学习成绩也不好。初中还没有毕业,就跟着村里的木匠师傅去深圳打工,没有少吃苦也没有少受歧视。在打工过程中,结识了做火锅生意的朋友。是这位朋友带他去了拉丁美洲的某国某城(名字太长,从未听说过,当时就记不住)。刚去时在火锅店帮工,干了几年就自己开店。这次探亲回去,准备在小区开小超市。火锅店赚钱快,超市赚钱慢,但是……正要往下说,一年轻女士抱着两岁多的孩子走到面前。小伙子接过孩子,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,就忙着给我介绍,她是自己的老婆,自贡人。他俩是在某国某城由政府主办的“西班牙语培训班”学习时认识的。至今,西班牙语都没有学好,恋爱却成功了。娃娃身体也长得不错……  

        小伙子自说自话不容插嘴,我就只好洗耳恭听。  

        “结婚前我俩就领到某国的绿卡,算是合法公民。但是,我绝对不会送娃娃读免费的国立学校。我宁肯花钱读私立学校。私立学校娃娃少,管得细,不容易学坏。最重要的是,私立学校才允许教中文,将来娃娃才认得汉字,说得来中国话。大爷,你见过不会说中国话的中国人吗?”  

        他终于把说话的机会给了我,我摇头说“没见过,没见过。”  

        临别前,小伙子神秘地低声告诉我:“从某国某城飞到巴拿马,再飞到美国,再飞到荷兰,再飞到成都,再乘火车到隆昌,再乘汽车到泸县,再乘火三轮到家……花钱不说,人很累呀!目的是看望父母。同时,还得给村干部一点糖吃,免得他们遇事为难我父母。给两位老人小鞋穿……”我哑然无语,只是再三表示,愿他的三口之家一路顺风。  

        相逢是缘。两位四川老乡不屈于命运的安排,勇于赤手空拳闯世界的无畏精神,让我从内心深处钦佩不已。  

         提起德国的黑森林,总是联想到电锯伐木的刺耳噪音,总是以为那儿是欧洲木材的集散地。只有到了黑森林中的滴滴湖,才感受到黑森林还有温婉的鲜为人知的另一面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滴滴湖,它是德国境内水质达到饮用标准的最大天然湖泊。湖光山色宁静秀美,如诗如画,拥有许多美丽传说。欧洲人喜欢把它称为蒂蒂湖,宛如一位袅袅婷婷的迷人少女,使黑森林充满了妩媚与神秘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漫步于湖边小径,浅丘上高低错落的松或杉,横柯蔽日,在昼尤昏,清风吹过,掀起一层接一层的翠浪,显示出无穷的诡异。舟行于平如镜面的湖上,湖水把兰天上翻滚的白云和飞鸟尽收湖底,让飞鸟与游鱼共舞,白云与湖水一色。此时,舟中的游客尽皆宁神屏气,仿佛一个个都酩酊大醉,说不出话来。我倒有些怀疑,是不是上帝忙昏了头,误把江南烟雨的青绿山水画卷放错了位置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弃舟登岸,造访百步之遥,盛名远播的咕钟工艺坊。  

        咕咕钟,原是当地农民,农闲越冬时的纯手工制作。因为木材质地细密,所制成的音箱不变形不生虫。加上德国人的工艺一丝不苟,使得悠扬悦耳的咕咕钟声,如同布谷鸟在催人早起,颇具田园诗意。故而深受欧美各界人士的喜爱,在市场上长盛不衰。现在的工艺坊,已经半机械化生产,用电脑控制,但仍供不应求。一座好的咕咕钟其价不菲,放置在客厅里是家庭社会地位和主人身份的象征。  

        中午,在浙江老板开设的中餐馆进餐。店堂四壁挂满字画,仔细一看,全是拙劣仿品。饭菜质量,即使是最宽松的标准衡量,也只是能算平平而已。但是,老板夫妇待客非常热情。饭后,在湖畔树荫下请我们品“龙井”、晒太阳。老板感慨:眼下欧洲经济不景气,游客不多,赚不倒钱。本想关门离去,又确实舍不得这儿山清水秀宁静宜人的环境……  

        不知为何,我突发奇想,想写一副对联送他。联曰:  

        滴滴湖水深几许  

        咕咕钟声未了情  

        可惜没有宣纸和毛笔,不得不作罢。  

        我很想把欧行15天中的快意,跟朋友们分享。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:万卷书,读到老;万里路,早行好。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选自:《成都大学报》)

 

        【作者简介】郑光中,男,学前退休组,原幼儿师范学院副教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