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注:莫若健,1930年出生,1950年中学毕业参军,军校短期培训后担任50军149师445团2营4连文化教员。同年10月25日,他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50军跨过了鸭绿江,参加了第一、第二、第三、第四次战役,并随部队攻占韩国首都汉城(今首尔)。入朝后,他先在50军149师当文化教员,之后担任敌工组副组长,负责翻译工作以及对“联合国军”的宣传、策反工作,莫若健管的俘虏中有“联合国军”总司令麦克阿瑟的警卫员威尔逊。今年10月25日,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作战65周年纪念日。虽然抗美援朝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,当年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士莫若健,如今老人已进入耄耋之年,但在他的心中,这是一段永远无法抹煞的深刻记忆。
老兵们在金日成铜像前留影(第一排右一为莫若健)
“会八国外语”的吕叔湘爱徒
第一次战役一结束,知人善任的师政委兼代理师长金振钟在战役总结会上宣布:师政治部成立敌工组,老干部陈轲颜任组长,莫若健任副组长,编有英语翻译3人,朝语翻译1人。
莫若健不负众望,立即在全师办起了英语对敌喊话培训班,集训全师文化教员,并在上级下发英语喊话的基础上,又增加了一些战场喊话内容,还用东北民间小调填写了一首《英语喊话歌》:
学会那个喊话,好处多啊!见到敌人叫“哈罗”!“萨暖得儿”(Surrender)是“投降”,“汉志阿普”(Hands up)是“举起手”,“法罗米”(Follow me)是“跟我走”,“伟而吹提由”(Well-treat you)是“优待俘虏”,“普挡由而阿蒙司”(Put down your arms)“放下你的武器”啊!“康蒙奥特”(Come out)是“出来”,“出来投降吧”!
仅有高中学历的莫若健,英语说得如此地道,得益于我国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的耳提面命。原来,抗战时期曾居留成都的吕叔湘虽是大学教授,生活却非常窘迫,以至于不得不靠进当铺、到初中兼职授课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。莫若健由此与吕叔湘有了师生之缘。
虽然这段经历已是多年前的事情,但解放后的吕叔湘依然记得莫若健——这名英语在全班由最差变为优等的学生。那年月,“打败美帝野心狼”的志愿军指战员在全国人民心目中,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。当得知自己的学生成为了“最可爱的人”,昔日传授的英语知识被学生用到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时,吕叔湘在给莫若健的信中兴奋地表示:自己已将1亿元(旧币,折合新币1万元)稿费全部捐献给志愿军,用于购买飞机和大炮。吕叔湘还随信寄去了两本书,一本是美国共产党领导人福斯特(Foster)写的英语小说《自由之路》(Freedom Road),另一本是自己撰写的《中国人学英语》。两本书的扉页上都写着:“送给我的学生——保家卫国的莫若健同志 吕叔湘”。
3年后,莫若健在吕叔湘一家人的盛情邀请下,登门拜访了恩师全家,并在饭桌上讲述了一个令大家捧腹不已的笑话:首次审俘,战友们对语言大师高足弟子的英语水平佩服得五体投地。由于志愿军作战对手是由16国组成的“联合国军”,审讯结束后,有人问莫若健:“你还会翻译哪几个国家的话?”
初露头角的莫若健春风得意:“只要是英语国家,我都能翻。”
对方再问:“‘联合国军’有几个说英语的国家?”
莫若健扳了扳手指头,“有七八个吧!”
万万没想到,这边实话实说,那边传来传去,竟让一个神奇故事传遍全师:“小莫会八国外语!”
审讯英军坦克营长
莫若健将几名坦克手俘虏押回驻地时,天已拂晓。为防美军飞机轰炸,所有俘虏被押送离开民宅,到山坡或田间休息。就在这时,莫若健意外听到俘虏议论营长也被俘虏了,顿时大吃一惊:登记的时候,都说自己是普通的坦克兵,没听说有营长啊!
他随即就报告了师作训科科长丁永年。丁永年一听兴奋了:“你去把他带来,让我见识一下。”
英军少校营长被带来后,莫若健告诉他:“营长先生,我的领导要与你谈一谈。”
营长没否认对自己的职务称呼,只是耸了耸肩回答:“非常愿意从命!”
审讯开头,是问问个人情况,包括姓名、出生年月、家庭状况、参军时间、受教育程度等。英军营长非常配合,问一句,答一句,彬彬有理,头头是道。
可当丁永年问及部队的装备编制、被俘前受领的任务、退却目的地、与美军如何协同作战等情况时,英军营长却装傻了,不是说“不知道”,就是说“无可奉告”,嘴巴封得严严实实的。
越听越冒火的丁永年怒不可遏,“啪”地拍了一下桌子,骂了一句:“他妈的!”英军营长听不懂,大概以为要枪毙自己,没等莫若健考虑好如何翻译这句话,就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地上,战战兢兢地求饶:“我们都是指挥官。如果你被我军俘虏,能向我们提供你们的军事情报吗?”
丁永年是“三八式”的新四军老干部,曾多年从事军队政治工作,毛泽东在井冈山为我军制定的俘虏政策他早已烂熟于心,见俘虏如此,气得只好大吼一声:“带走!”
据莫若健的战友苏峥嵘回忆,这位英军营长进了志愿军碧潼战俘营后,仍放不下面子,声称:“是你们使用了反坦克炮,打坏了我们的坦克,我才被你们俘虏的。”
苏峥嵘耐心地告诉他:“参加那天晚上战斗的我志愿军部队,根本就没有配备反坦克炮,我们炸毁你们坦克的武器是爆破筒、炸药包和手榴弹!”
这话,对英军营长来说,无疑是个奇耻大辱,他几乎跳了起来:“你是吹牛!用手榴弹、爆破筒、炸药包,能炸毁我们的重型坦克吗?在我们英国的军事教科书上,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!”
在随后的第四次战役中,1951年1月25日,第149师第447团3营副营长戴汝吉等“十八勇士夜袭水原城”,抓回来一名美25师的宪兵,也是莫若健参与审讯的。宪兵,本是个耀武扬威的差事,但成为志愿军俘虏后,却魂飞魄散。莫若健记得,当时,这名惊魂未定的宪兵“叽里咕噜”就重复一句话:“都被打死了,就我一个活的……”别的,啥都问不出来了。
(莫若健/口述 高戈里/整理撰文)